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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偶遇





  说着说着便偏了题,舒湄听他抱怨了半夜,一直没露出什么不耐的神色,柯庞就愈发觉得和他相见恨晚,颇有一番引为知己的架势,等到柯庞自己撑不住了打了好几个瞌睡的时候,舒湄才十分体贴地说:“夜已经深了,公子还是早些休息吧,百草堂还有些事要忙,我先告辞一步,公子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百草堂就是。”

  舒湄刻意将最后一句话说得暧昧,柯庞这会儿已经顾不上什么羞耻不羞耻的了,当即更是感动地看了一眼舒湄,亲自把他送了出去,直到离开那暖烘烘地带着脂粉味的房间,长廊上吹来一阵冷风,舒湄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看了一眼已经安静下来的朝暮馆。

  来这里的人都是来找乐子的,流血和死人远没有八卦和谣言有吸引力,更没有温香软玉有意思,不光是在这里,在大多数人眼中,一条陌生性命的逝去至多都只不过是一句感慨叹息罢了,能赢得多久的目光呢?

  舒湄闭了一下眼睛,回了林妈妈一开始为她准备的房间,闻着扑鼻的脂粉香气,舒湄原以为自己恐怕是要失眠了,可劳累的躯体和心神迅速将她拉入了梦境,第二日天光刚亮,生物钟便又让她睁开了眼睛,算起来她昨晚睡了应该不到一个时辰,此刻除了有略微头疼之外竟没有别的不适,年轻真好啊……

  舒湄伸了一个懒腰,趁着朝暮馆的客人都还没起来去看了一趟春杏,她的体温已经降了下来,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舒湄长松了一口气,万幸……

  只是日后恐怕不能这样冒险了,她得想个法子把作坊里的那些药都做个测定,否则她这么多年砸进去的银子可真的是打了水漂。

  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舒湄就有些头疼,不过只要想想她现在虽然没有现代制药的各种原料和条件,但比起先人连个研究方向都没有已经是省了一大步了,人家花费了几年甚至几十年才得出来的合成方法,而她随随便便就能拿来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麦冬,”舒湄吩咐道:“你这两日先留在这里,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去……去问小姐吧,若是到了非要她过来不可的地步,记得换套衣服。”

  舒依依毕竟是个女孩子,到这种地方来难免遇到什么危险,舒湄其实是有些抗拒的,但是她不能在这里久留,现下还是人命最为重要,舒依依是她一手带大的,怎么说也能应付如今的情况了。

  麦冬了然地点点头,再三向舒湄保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舒依依涉险,舒湄这才放心离开。

  走出烟花巷,随便吃了些早点,原本的那一点不舒服也都尽皆散去了,正准备回百草堂,却迎面碰上了一个舒湄最不想遇见的人。

  身穿绯红色官服的少年面色瓷白,鲜红的薄唇如同刀锋般锐利,他身后跟着四个锦衣卫,腰间挂着北镇抚司的牌子,什么都不用做地往那里一站便能散发出逼人的血腥气。

  陆番出现的时候,早点铺子里本就不多的几个人顿时散了个干净,舒湄坐在店铺靠里的位置,因此比别人慢了一步。舒湄死死低着头只求陆番没看见自己,只可惜事与愿违,待她走到门口的时候,陆然突然说道:“留步。”

  舒湄脚步一顿,僵硬着抬起头来,笑道:“这位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陆番看着舒湄,灰色的眼睛里毫无波澜,他殷红的嘴唇动了动,冰凉凛冽的声音变传到了舒湄耳边:“舒大夫可会治脑子?”

  舒湄暗道自己当初和他不过见了一面,居然这样也能被认出来,不由得暗道倒霉,听陆番这意思似乎是要找自己诊病,可这语气又实在是不像那么回事,因此她斟酌着说道:“医术不精,在下惭愧。”

  “那舒大夫可以请旁人帮你看看。”

  舒湄:“……”

  她方才这是被骂了脑子不好吗?传闻中杀伐血腥的陆大人骂人是这个风格的吗?她何时得罪了锦衣卫的?

  舒湄尴尬地笑了笑,连声道:“大人说的是,小的这就回去瞧。”

  说着便要往外走,可陆番身后的那四个锦衣卫站成了一排木桩子,舒湄即便是想走也走不了,只好尴尬地看向陆番,却见那人已经径直走向了铺子里,平平淡淡的声音传了出来:“舒大夫可用过早饭了?”

  舒湄刚才才从早点铺子里出来,陆番此问几乎是废话,但却也是摆明了舒湄今日是不可能离开了,舒湄叫苦不迭,完全记不起来自己是何时招惹了这尊杀神,因此只好苦着脸道:“回大人,不曾。”

  “那便一同来用吧。”

  铺子里老板和一个小伙计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陆番视若无睹地走进去坐下了,舒湄看了看这情形,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站在陆番旁边垂着头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

  谁知陆番今日简直是冲着她来的一般,淡淡地说了一句:“坐。”

  她真是何德何能能和陆大人一起用早膳,舒湄完全不知陆番究竟想做什么,刚打算推辞就对上了陆番冰冷的神色。

  陆番的冷和苏世是完全不同的感觉,舒湄虽然和苏世接触不多,见他神色冰冷的时候更少,但他的冷,是青草芽尖上覆着霜寒薄雪的春寒料峭,即便是再怎么冰寒入骨,里面藏着的也是勃勃生机;可陆番的冷却是沾染了血腥铁锈的兵戈森然,你清楚地知道,那里面没有一丝的人情味,若非要说有些什么,大概是地狱恶鬼的森森魂魄。

  只不过是瞬间,舒湄就彻底打消了推辞这个想法,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这个时候那老板十分有眼力见地端上来一碗小米粥一叠烧饼外加小菜,随后便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看这架势陆番竟然还真的是来吃早点的,而且这老板都不用吩咐就直接上菜很显然是早就知道了陆番的规矩,这也就是说陆番经常会来这里!

  这个认知让舒湄产生了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就算是说皇上微服出巡为了表达亲民而在这街边用饭也没有亲眼看见陆番坐在这里的冲击力这样大。

  不论是从哪个方向看,陆番都和这种充满了家常平凡气息的早点铺子没有任何关系,就在舒湄心中百感交集的时候,一个锦衣卫走过来用银针一一试过每一样东西,确认无毒后陆番才终于开始动筷。

  他好像是完全忘记了对面还坐着个舒湄似的,即便是方才邀请她一同用饭不过是敷衍的借口,他也不该这么敷衍才对。

  舒湄心中腹诽着,倒是不似方才那般紧张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陆番才终于吃完了早点,他慢条斯理地擦了嘴,终于开了口:“舒大夫可还记得我?”

  如果面前坐着的人不是陆番,舒湄一定会以为对方这样的开头会是在叙旧。

  然而舒湄和陆番之间没有那么多的旧好叙,因此她道:“恕草民眼拙。”

  “那日舒大夫不是认出来了?”